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攆他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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攆他走

說罷,鐘行簡拿出一封書信予她,江若汐沒接,侯在門廊的菊香驚出一背冷汗,雙手接過。

這封信,江若汐上次已經仔細看過,葉婉清的字跡清雋,字裏行間的淒婉悱惻相隔萬裏也頗有感染,她之所以投奔而來,是因為夫君去年染病去世,婆母過度傷懷,於不久前也去世。

上一世她未多想,為什麽葉婉清不投奔娘家,反而來到鐘府?

現在更不必想了。

鐘行簡停頓半分,發覺妻子凝神不知所想,目光低垂,似是落在墻角一株雜草之上,隨風飄忽不定。

他清口直言,“此事你來安排。”

不是商量,是交辦。

兩世來,江若汐第一次心神恍惚,鐘行簡穩練的神色,工肅的語氣都讓她以為自己面對的不是自家夫君,而是官署裏的上官。

江若汐整整裙擺,端出公事公辦的架勢,右手抱住左手行揖禮,“是。”

是同僚之間的禮數。

“只是,先請世子爺告知父親母親,如何安排,再做示下。”

鐘行簡雙眸深鴉鴉落在她身上,半響,才沈聲道,“好。”

按理,此事就此揭過,江若汐卻絲毫沒有請夫君進屋的意思,反而輕抿著笑,“世子爺若是著急,今晚就可去找父親母親稟告,明日便可修書回去,讓葉表妹盡快啟程到府。”

話語舉止皆挑不出錯處。

菊香看天色,時辰已晚,各院都歇下,世子爺不可能此時再去叨擾稟明此事,

夫人這是借故趕人哪!

再看世子爺的臉色,跟這黑壓壓的夜空一般深沈。他緊鎖的眉宇間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嚴與淺淡的疑惑,審視著江若汐。

荷翠放下馨姐兒,剛挑簾而出,就無端感到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,屏息駐足。

時間碾壓著每個人的精神,塵埃裏彌漫起一股壓抑和不安。終於,鐘行簡緩緩開口,聲音低沈而有力,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擊在人心上,“我這便去稟報父親。”

言罷,掉頭離開。

*

兩個丫鬟侍候江若汐凈身就寢,雙手仍冷得發木。

“夫人,您今晚怎麽了?怎的就硬生生往世子爺不喜處撞。我瞧著世子爺的眉頭皺起了兩三次。”荷翠心直口快。

菊香挖了些面脂抹在江若汐手背,“我也看見了,世子爺的眉頭就沒解開過,您之前不是說,世子爺厭惡不喜時,才會皺眉,讓我們默記下不要再犯。”

“今後不必記了。”江若汐鉆進被窩,命倆丫鬟熄了燭火,翻身睡前,又吩咐,“明早不用叫我晨起。”

荷翠驚疑,“您卯時初刻不去大奶奶那請安侍候了?”

這也是她常年給自己定的規矩之一,老人覺少,卯時便醒,可江若汐掌著全家中饋,侍候婆婆前,她還需召集府中婆子發放對牌,因此,她總得提前一個時辰起身。如今管家、賬目交給荷翠、菊香,就只剩這一件事羈絆著她。

“婆母那邊來問,就說我病了。”

“夫人您怎麽了?”快要踏出門的荷翠重返床邊,愁容裏滿載憂心,這刻,江若汐發覺,偌大的國公府,還有人真的關心在意著她。

她嘴角彎起笑意,“我沒事,這幾日累著了,想多休息會。”

聞言,兩個丫鬟方安心掩門離開。

*

晨時陽光熹微,吹散了薄霧,一縷縷灑進院裏。

此時已算日上三竿。

江若汐是被“小貓爪子”撓醒的,她伸手去抓臉上的癢處,逮到一只肉嘟嘟的小手,睜開眼簾,馨姐兒肉乎乎粉嫩的小臉近在咫尺地趴在她面前,正咯咯笑看她,

“娘親,您醒了。剛才您臉上有個黑蟲子,我幫娘親趕走了。”仍是四歲的頑皮模樣。

江若汐此時已經徹底接受重生的現實,她伸手刮馨姐兒的小鼻子,笑道,“娘親謝謝馨姐兒了。”

遂起身將她抱到床上玩耍。馨姐兒被驟然抱起,揮舞著藕節般的胳膊嚷道,“娘親,我穿著外衫呢,弄臟了床鋪,爹爹該不高興了。”

“管他呢。”江若汐笑顏些許狡黠,逗著馨姐兒玩起拍手背,手腕上的五彩線墜有鈴鐺,叮啷作響,很是清脆悅耳。

以前,夫君便是她這個深閨婦人的天,她甘之如飴過,甚至苛求周遭人都以他的喜好為喜好。

一朝天塌了,她才認清自己的可笑。

荷翠和菊香聽見內室歡笑,一齊進屋看見這副玩鬧光景也著實嚇了一跳,面面相覷,不知呆站了多久後,各自打水拿衣,侍候主子起身。

此刻的範氏屋裏倒沒那樣歡快自在,似是壓著一層暗藏滾雷的烏雲,懸在二爺媳婦劉玉和三爺媳婦張瑤華頭頂。

大老爺最先挨不住,“時辰差不多,都散了吧。”他手癢,急去書房寫大字。

範氏扔下早茶,低喝,“散什麽散,我說散了嘛!”

剛欲起身的媳婦們又坐了回去。

“旭兒,你先去讀書吧。”對自己的兒子、女兒們,範氏從來都是慈母。

鐘行旭本就不喜歡摻和這些後宅之事,起身行禮,“母親,兒子先告退,明日再來請安。”大步離開,大老爺也隨著小兒子出了屋門,自行去書房。

目送走小兒子,範氏換了副嘴臉,橫著兩個媳婦,開始長達半個時辰的訓話。

江若汐的這個婆婆是個絕頂的美人,即使說著尖鉆刻薄的話,面相也富態自然。範氏雖不是名門望族、官宦人家,卻是極少的紅頂商人,自小養出一身細皮嫩肉,也是個囂張跋扈的主。

早年家裏因接濟了國庫不少銀兩,得以嫁進國公府,婆婆勢大,妯娌孤立她,夫君又是個軟懦的,範氏被磨得色厲內荏,只會拿著媳婦們出氣。

話說多了口渴,範氏又抿口茶,怒氣不澆反盛,“誰沏的茶!又苦又澀,我還好端端坐在這呢!我大兒子還是世子爺呢!就拿這等東西糊弄我。”

劉玉苦不堪言,這杯茶是她沏的,雖比不上江若汐知道婆母的口味,出身侯府嫡女的她,出閣前沏茶的手藝也是一絕。

婆婆罵她,她在心裏也罵了江若汐一千遍一萬遍,早年都是江若汐侍候,她只管嘴皮子甜些,總能討到不少好處,哪受過這罪過。

縱有萬般憤恨,此時劉玉只能賠笑,“母親,往常都是大嫂奉茶,不讓我等插手,今個兒不知道大嫂鬧了哪門子脾氣,竟沒給婆母請安,我已經派人去催了。”

範氏悶氣不做聲。

這期間,鐘倩兒姍姍來遲,給母親請安後,詢問,“又是誰惹母親生氣了?”

不等旁人開口,劉玉搶先,“還不是大嫂,無緣無故的,竟不來給母親請安,以為得了祖母的賞識,便有恃無恐了。”

鐘倩兒冷哼,“我早就和母親說過江氏是個奸邪的主,母親就是不信,她那樣侍候您還不是為了掌家之權,如今終於原形畢露了吧。”

範氏臉已鐵青。

等了一盞茶功夫,催的人回來了,得到的便是稱病的托辭。

回話的人還沒退下,腳跟便被青花瓷茶碗砸個正著,“放肆,反了她了!”

劉玉趕緊使眼色讓張瑤華替婆母重新上茶。

範氏進門後妯娌間雖然有過嫌隙,可都是暗處使絆子,只在大長公主那受過氣,何曾被如此當眾下臉,

“陳嬤嬤,把那個不懂規矩的押來。”

張瑤華剛敬完茶,連忙勸阻,“母親,大嫂自進門來,晨起昏定從未有過疏忽遺漏,定是忙於端午節慶,累著了身體……”

“既然這樣,更應該請大嫂過來,然後請個郎中給大嫂好好把把脈,指不定還是喜脈呢!”說到此處,劉玉錦帕掩鼻,噗嗤笑出。

世子無後,本就是範氏的逆鱗,如今被人生硬撥弄,豐腴白嫩的臉上登時發紫,眼角都因氣火攻心生出尾紋,

“趕快去拿!”

張瑤華進府以來,江若汐對她夫妻二人多為照顧,她自是急壞了,告知身邊丫鬟趕緊去前院尋世子爺,思來想去,闔府上下,她找不出其他能鎮住婆母的人,只是,她也沒什麽把握,世子爺能不能解江若汐的眉眼之急。

陳嬤嬤帶了四五個膘肥體胖的婆子,一行浩浩蕩蕩徑直朝靜塵院走去,院子洞門大開,卻不見江若汐的身影。

早晨穿戴停當後,江若汐簡單用了些早飯,就帶上馨姐兒從西角門出,坐馬車來到大長公主府。

突然不侍婆母,範氏肯定會借機找茬,江若汐可不會覺得鐘行簡會站在自己這邊,大長公主才是能克制婆母唯一人。

再者,昨晚不管是陰差陽錯還是故意為之,拒絕與鐘行簡同房,總要給個合適緣由。

如今還沒到撕破臉的時候。

一則鐘行簡沒說出讓葉婉清進門的話,現在她說了做了什麽反成了無理取鬧。二則她嫁妝單薄,前幾年多悄悄填補家用。

如果和離,她需多些時間打算,備些銀錢。

大長公主聽聞江若汐來訪,當頭一驚,旋即放下碗筷,命人撤了早飯,對夫君道,“才隔一夜單獨到訪,她定是有什麽體己話同我說,你先去忙吧。”

國公爺站起,“夫人,這個季節紅繡球開得正艷,我正好挑兩盆給你送來。”

大長公主亦起身,兩人行夫妻之禮作別後,才讓人把江若汐請到偏殿。

江若汐帶馨姐兒叩拜大長公主後,便讓人領著馨姐兒到殿外玩耍,自己直接了當說明來意,“一大早打攪祖母,是孫媳的不是,只是我有要事想向祖母面呈。”

大長公主極喜歡這個孫媳,是她在壽宴上一眼便相中的世子夫人人選,深閨裏的姑娘們她見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,在滿庭繽紛中,獨守一份寧靜與安樂的,極其少見。

就像今日這般,她眉宇間清麗溫和的氣韻,以及談吐時的豁達通情理,都顯得猶為與眾不同。

是她接班人的上佳人選。

這也是江若汐剛嫁進來,大長公主力排眾議,將中饋之權交給她的原因。

“有何事盡管說。”大長公主鼓勵道,她和善的神色蘊含著歲月沈澱的溫婉與智慧。

江若汐定定神,娓娓道來,“有兩件事:其一,希望祖母請太醫為我診脈,並開藥方調理身體。都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,孫媳嫁進府六年,想盡快生下子嗣。其二,請祖母收回中饋之權,我如今分身乏術,等我誕下兒子,再請您酌情考慮是否讓我繼續執掌中饋。”

……

江若汐剛從大長公主府中出來,鐘行簡身邊的常隨許立門前階下作揖稟話,“夫人,世子爺被大奶奶請去安樂堂,命我來尋您。”

不必猜測也知,定是範氏在她兒子面前告了黑狀。

等她回去興師問罪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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